這篇文章是2012年6月寫的,應《新使者》雜誌邀稿,該期文章在探討食物與人,與環境的關係。現在才貼出來是因為,樸食不喜歡曝光,但有些我們覺得重要的東西,我想還是可以談的。而我自己剛好也趁這個機會,好好整理一下關於吃與工作,與生活的三方關係。(現在樸食要結束了,可以貼了 XD)
文章有點長。部分內容對知道樸食的人來說,應該已經很熟悉了;覺得太長的人可以跳著讀,或許可以直接跳讀最後的「生產者與消費者」,以及「只要可以生活就好」。
開始動筆寫這篇文章,才發現好難。該從哪一個點開始說呢?想說的有很多,思緒卻很混亂。但「寫」的好處也在這裡,為了寫出來的東西能讓人讀得懂,我得先好好整理那些混亂的思緒。
或許我可以先從昨天看的紀錄片〈溫柔的愛我〉開始說起。
〈溫柔的愛我〉是一部比利時紀錄片,片名取自貓王的歌〈LOVE ME TENDER〉。但這裡的ME是動物──被當作食物的動物對人說:人類能不能溫柔的對待我們呢?
這部紀錄片裡有許多令人不忍的畫面──被集體飼養的豬住在自己的排泄物上面、一隻隻被關在籠子裡完全沒有活動空間的雞,人類擔心牠們生病相互傳染於是餵養抗生素或直接施打;為了讓牛肉的油花更漂亮,人類讓原本吃草的牛改吃玉米,順便消化玉米的生產過量──對奉行規模經濟的人來說,這些動物不是生命,只是商品;企業努力減低成本,製造更大量的經濟效益。
這是為什麼連鎖速食店的一客漢堡餐只要79元,顧客覺得便宜的同時,企業還可以賺大錢。而規模經濟的背後,不只是動物不被當作生命,動物被當作商品的惡果還會回到人類身上──溫室氣體、狂牛症、禽流感、瘦肉精問題……人類為了經濟效益以及便利,再一次製造出許多自己無法處理的問題。
嗯……越寫越生氣,呼……平靜……平靜……,我回頭來說,我為什麼要從〈溫柔的愛我〉說起。看完〈溫柔的愛我〉之後,我跟Y似乎想到同一件事:「我們做的鐵盒便當,也來個無肉日好了。」
「無肉日」與「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只有數字的世界」
老實說,肉本身並無是非善惡,肉沒有不好,我個人也愛吃肉;但是,如果我們的飲食是建立在動物的痛苦上,並且可能危害到人類自身,那麼,或許我們應該反思並修正一下自己的飲食習慣。
於是,我們開始討論:
「不然訂週一為無肉日好了。」
「不過,跟我們訂便當的朋友會習慣嗎?」
「又不是一個禮拜五天,一個禮拜一天而已。我們可以把為什麼要這樣做的原因讓大家知道呀!」
「或許我們之後還可以更進一步提供快樂豬或人道雞,雖然成本可能會比較高因此得調高售價……」
「但我覺得這是合理的,售價本來就該反映成本,這樣大家才會認真思考他要買的東西。他覺得肉類便當貴的話就會少點肉類便當,或者他真的喜歡吃肉但又不想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動物的痛苦上,他就會覺得那樣的價格是不貴的而是合理的。」
將上面那段關於無肉日的討論寫出來,是想表達一件我們認為重要的事:我們認為買賣的過程中,重要的不是成本與利潤,更重要的或許應該是──為什麼我們要賣、提供或生產這樣的東西?用什麼樣的方式生產?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
因為,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只有數字的世界。
因為鐵盒便當而牽起的關係
我跟Y,去年八月開始做鐵盒便當外賣。關於任何跟便當相關的事,我們都會討論。開始做鐵盒便當之後,我越來越深切感受到食物與人、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Y喜歡做吃的,他平常時候就是朋友們的大廚。鐵盒便當的念頭,起於有許多朋友在劇場工作,劇組進場裝台彩排演出總是要吃便當;有回有朋友抱怨外賣的便當總是清一色雞腿排骨而且都是油炸的,Y就想,不然他來做個健康好吃的便當好了。
不過,外賣便當有裝盒的問題,我們又不喜歡一次性的紙餐盒,怎麼辦呢?我們開玩笑的說:「不然用以前那種鐵盒做便當好了。」
一開始是玩笑話,如果要做鐵盒便當,那要買多少個鐵盒呢?而且鐵盒送了之後要回收,就不太可能是一般便當店的模式人家來買便當或訂便當付錢帶了就走,是要訂便當的人拿來還?還是我們去收?
有許多眉眉角角的問題,但我們聊著聊著,認真起來了。因為我們越聊越覺得,如果便當可以用鐵盒來裝,那可以省掉多少紙餐盒呢?
自己的便當盒自己洗
從一開始閒聊到真的某天開始做了,我們才發現有很多更細微的事情──比如,洗便當盒。
用鐵盒打便當,鐵盒要重複使用就必須清洗。這清洗的工作誰來做呢?我們請跟我們訂便當的朋友,清洗自己吃的餐盒。有些人會覺得很奇怪,怎麼會請訂便當的人自己洗餐盒呢?我們倒是覺得一點也不奇怪,自己吃的餐盒自己整理自己洗,不是很正常嗎?
不過,這件我們認為很正常的事,在剛開始請大家清理餐盒時,還是遇到了一些困難──
現在是半夜一點十分,我們還在洗餐盒。今天去回收餐盒的時候,有些餐盒還有許多菜渣,有的湯汁流出來。老實說,這種情況其實很常見,一般的紙盒便當不都這樣?尤其是辦活動吃剩的便當,很少人會去整理便當盒,最後都是留給整理垃圾的人整理。
有的人沒有清理便當盒的習慣,這可以想見,因為在現在,紙盒便當是用過即丟的東西,根本不需要清理;就算要回收分類,也是收垃圾的人在清理。「我用的便當盒,和我只有短暫的關係,吃完就沒有關係了。」
但是,鐵盒不是用過即丟的東西。要送要回收,人與人建立的也不是短暫關係。
我們發現,速食文化真的帶給現代人不少的影響,或許大家也不是真的那麼不貼心,只是沒有想到而已。所以,我們在部落格寫下了這些心裡話,把我們認為重要的,說出來。因為,我們不是在賣便當而已。
我們用這個鐵盒,裝著想給大家吃的好吃的食物;所以我們也很誠心的希望大家在吃完便當之後,清理自己用過的餐盒。
謝謝每個幫我們清理便當盒的朋友。
現在,幾乎每一個跟我們訂便當的朋友,都將鐵盒洗得乾乾淨淨的還給我們,真的很謝謝他們。有時候,我們會送茶籽粉給長期訂便當的朋友,一方面謝謝他們對鐵盒便當的認同與支持,另一方面是──茶籽粉真是清潔的天然好物呀,這樣的東西怎麼能不跟好朋友分享呢?(更令我們開心的是,有很多朋友從前沒用過茶籽粉,但用過之後就跟茶籽粉成為好朋友了。)
生產者與消費者
鐵盒便當用的南瓜,是在南投種有機的朋友的南瓜;用的雞蛋,是朋友家在台南養的雞生的蛋;我們認識賣米給我們的人;也認識賣菜給我們的人。
然後,因為要送還餐盒、請對方洗餐盒的緣故,我們也認識跟我們訂便當的人。
因為這些,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不再只有金錢關係;也不會有消費者就是老大的奇怪價值。當我們面對的是人,會發現有很多東西比數字更重要──我們吃的食物、生產的過程、工作時的心情,以及生活的方式。
只要可以生活就好
在我們還沒有解釋為什麼想做鐵盒便當之前,我媽媽曾以為這是商機。她說,你們想到鐵盒便當這個點子,在訴求環保的現在,有商機喔。
我說,我我們不是為了商機才做鐵盒便當,而是回到事情本來的樣貌;鐵盒便當並不是今天才有的東西,從前的人不都是自己帶鐵盒便當嗎?我們只是試著回到從前的樣子;我們儘量跟生產者直接購買,也不是因為這樣有噱頭,而是這樣不是更「正常」嗎?
有一種工作價值觀是──工作是為了賺錢,賺錢是為了享受生活。但我們認為,金錢確實能為我們換得一些東西,但是享受生活這件事不必然得建立在金錢上面。
工作,不該只是為了獲取金錢上的報酬,或許該說金錢上的報酬只是工作的附加價值;工作該是我們做自己認為好的、重要的事,報酬只要讓自己足夠生活,以及繼續從事自己喜歡的事,就可以了。
錢不是邪惡的,物質享受不是壞事,經濟發展也不該是醜陋的;但是,若人們的價值觀將錢擺在首位,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得扭曲;我們吃的食物會變得恐怖,我們生產與消費的方式也會變得扭曲。
吃、工作方式與生活,三件看似不相關的事,其實與自己的價值觀緊緊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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